近年来书法界开始研究古今著名中国画家的书法艺术。画家的书法与一般书家的书法确有不同之处,在书法研究领域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.
中国文人画追求诗书画三绝,主张以诗文颐养书画,以书法入画法,书为心画,书画同源,三者相辅相成。这就要求一个画家要有很高的学养,他的画要有独特的风格,与画风一致的书法也要有极高的造诣。他们的画幅往往是诗、书、画、印相得益彰的综合艺术。这也是中国画与西画不同的独特的一面。徐青藤、扬州八家、八大、石涛、吴昌硕、齐白石、黄宾虹、林散之、萧龙士等就是最好的典范。由于画法与画风的需要,他们书法的继承大多在晋、唐、汉、魏以上,崇尚高古、雄厚的风格.林散之先生为当代草圣,早年他以山水画名重一方,晚年他的画名被书名所掩.而萧龙士先生为国画大师,他的书法艺术早年却鲜为人知,先生不以书名世,书名为画名所掩。
我追随先生三十余年,对先生独特的书画艺术皆有所了解。在纪念先生逝世一周年大会上曾对先生的国画艺术作过介绍。值此先生诞辰110周年之际探讨一下先生的书法艺术并以此纪念恩师。厚重老辣的书风国画大师们的书法与他们的画风是一致的。吴昌硕的画雄浑烂漫,齐白石的画苍劲古拙。他们的书法风格也是一雄浑烂漫;一苍劲古拙.萧龙士先生的画厚重老辣,他的书风与画风一致也是厚重老辣的。题在画上加重了画的份量,使画面统一和谐,书画相互生发,产生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。我第一次强烈感觉到这一点是在1962年的一次展览会上,萧老展出的是一幅六尺整宣的墨兰,笔墨淋漓,重无比,画上是一位书法家题的诗。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题字太轻,压不住画,很不协调。从此我认识到萧老的画不是一般书法家所能题的.相反,萧老的书法题在别人的画上则大大加强画面的重量。
六十年代初我拜萧龙士先生为师,学画大写意花鸟。每有较好的习作,萧老总是喜欢在画上题点勉励的话语,参差错落的几行字,发人深省的辞句,顿使画幅生辉。同时感到我的画与题字相比太轻了.当时,我们师兄弟都将老师的题画珍藏好,不是爱惜自己的画,而是珍爱老师的书法。 老人文革前不大为人作书,欣赏他的书法主要是画上的题跋,有的寥寥数字,有的长篇大论,无不厚重老辣,耐人寻味.文革前,我随老人学画四年,这四年是朝夕相处的四年,老人只给我写过两幅字,一幅是第一年春节我要回家过年,临行前为我写了幅楹联:“过如春草难尽,学似秋云积不多”教导我做人治学的道理,勉励我不断进取;一是六四年看了我的一幅草书后为我写了幅条屏:“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,草书从此精进”.这是教导我功夫在字外。我曾将这两幅字拿给林散之先生看,林老看后称道:“萧老人厚道,画厚重,字亦厚重······” 文革, 书法创作的旺盛期龙士老人真正从事书法创作是从文革开始的。
文革一开始就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扫四旧运动,横扫一切牛鬼蛇神。作为“四旧”的中国画被诬为黑画,是不能再画了。摆弄了几十年笔墨的萧龙士先生怎能放下手中的笔呢?画不能画就来写字.写毛主席语录,毛主席诗词是允许的.另外,还可以画点红梅。文革十年,萧龙士先生创作了一大批以毛主席诗词为主要内容的书法作品,有中堂、有条幅、有对联、有横幅,真是形式多样。 书体以楷书和行草书为主,楷书有唐颜真卿的雄浑厚重;北魏郑文公的宽博疏朗;行草书有李北海的峻拔;张旭、怀素的笔走龙蛇。这些作品充分反映了老人深厚的书法传统根基和精湛的笔墨技巧。萧老厚重老辣的书法得到人们的喜爱,求书的人和文革前求画的人一样接踵而至,使龙士老人的书法作品广为流传。更值得我们研究的是老人虽然身处那样动乱的年代,但这部分作品流露出的气韵是沉静的.表现了老人超脱的心态,不为动乱所动,这也是常人难以做到的. 萧龙士先生是位勤奋的书画家,一生笔耕不辍,文革十年他创作的书法作品不计其效,这批作品中的草书中堂“毛主席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”和“毛主席咏梅”是他文革期间的代表作。通篇线条凝练如万岁枯藤,老笔纵横和行云流水,一派天机,堪与历代草圣媲美.如果没有文革,龙士先生创作重点将仍然是国画,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移情书法,这就是特殊的历史时期对一个艺术家的影响.文革以后龙士老人的艺术创作进入了书画并重的时期,百岁左右作书往往多于作画。 尊碑爱帖的书学思想 我在学画之余常陪老人闲谈。在闲谈中常请教书法.从老人对书法的谈论中可以得出老人尊碑爱帖的书学思想.
老人认为包世臣,康有为提倡碑学对清以来书法的革新贡献很大,影响深远,但 唐不能苟同.唐朝以颜真卿、张旭、怀素、李北海为代表的一大批书 家取得了极高的成就,他们的书法艺术将光照千古,谁也贬低不了。就是晋人风流,二王的影响也是不会中止的.魏碑、唐碑都是优秀的文化遗产,都应继承发扬,不能尊此抑彼。后人学晋唐出的问题责任在他们自身不会学,未学到实质,过不在晋唐.作为画大写意画的需要,老人主张学魏,学秦汉以上高古的书法,在唐主张学颜真卿、张旭、怀素大气厚重的一路,但同时对晋唐以来帖学清新超迈的格调,淡远闲逸的书卷气有这样高的认识和评论,足见老人海纳百川的胸襟。老人曾亲授一本康有为的《续艺舟双楫,给我,并要我临习爨龙颜和石鼓文,老人在书法方面对我的教诲,对我的影响是极大的。 精湛的笔墨枚巧 大写意花鸟画最讲究笔墨,用笔的逆入平出、藏头护尾、无垂不缩、无往不回,以及中锋偏锋,提按、疾徐顿挫等,萧老在近一个世纪的把玩中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。老人用笔大刀阔斧,但又笔笔沉稳厚重,如屋漏痕,如椎画沙,力透纸背,在用墨上老人更有独到的见解。老人无论写字作画总置一小碟清水于案头,不时将笔醮点清水。老人教导我们逗浓的墨无水也平板,只有渗以水才能厚重,才能出现焦、重、浓、淡、清多层次的变化。一句话,用墨之道在于用水。后读老人画上的题字,墨色 干、湿、浓、淡与画面的协调并相互生发。再读老人的书法与一股书家单调的墨法不同,而是厚重华滋,达到干裂秋风,润含春雨的生动效果。 大文章无烟火气, 真人品有圣贤心 萧龙士先生于1889年5月16日出生于安徽萧县,于1990年1月17日仙逝于合肥。我们的百岁老人,毕生从事书画艺术创作和书画艺术教育。淡泊名利、德艺双馨,深受人民的崇敬。文革以后龙士先生躬逢盛世,人书俱老,创作的书画洋溢着浓郁的稚拙味,达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。书写的内容多为哲理性的古训名言,古诗词和自作的诗文。其中最受人喜爱的是有关做人、治学和长寿的名言。如“修身岂为名传世,作事唯思利及人”,“握笔应书民心愿,凝神当思国前程”,“满招损,谦受益,言忠信,行笃敬”。为人之道,正直为要。合乎物理,顺乎人情。以学生自居,以师长待人”等.这 些作品无不闪烁着崇高的人格魅力,广为流传,影响深远. 晚年书法的代表作当推百岁时书写的欧阳修的《醉翁亭记》。宋代散文家欧阳修曾任滁州太守,写下了不朽的名篇《醉翁亭记》。萧龙士先生爱欧阳修其人,其文,更爱琅琊山色和翼然泉上的醉翁亭,生前曾多次游览,流连忘返。正基于如此挚爱,老人才不顾年高而满怀激情振笔书此长篇。是篇楷,行、草相间,一气写来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,凝重处如冶金铸铁,滞涩处如绝壁挂藤,流畅处如清泉奔流。通篇真气弥满,老辣,凝重,稚拙。百岁高龄无丝毫衰弱之气,真令人叹为观止。此篇已为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,是部不朽的书法珍品。 1999年5月16日,徐州萧龙士艺术馆开馆,观众如潮,其中—幅龙士老人95岁时书写的“徐州爱我,我爱徐州”的中堂,振撼着每一位参观者的心。艺术家热爱人民,人民将永远敬爱自己的艺术大师。 |